01

你發現了一個人。

金色在這片寂靜森林裏相當少有的色彩，就算小心藏在灰蒙蒙的白色中也非常顯眼。你飼養的羊群圍在那人身旁躬身啃食著受血液滋潤的青草，起起伏伏地像是層層疊疊的白色海浪，拱得你腿邊的牧羊犬自覺上前驅趕著越聚越攏的羊群。

或許你的牧羊犬正在吠叫，你能嗅到腥臭的血液味道越來越濃了，嗜血的羊群不情不願地散開，露出草地上一角繡著繁覆金邊的黑沈衣袖。

你晃了晃手中的牧羊鈴，刺耳的金屬摩擦音令羊群們聽話地向兩旁開道，為你騰出道路。

你的世界一向寂靜。無論是天空中的鳥鳴，亦或是溪水旁的蛙叫，你都一概不知，因此你本人也是安靜的。

只是當那個裹著血色的人類出現時，你似乎聽見了微弱的心跳聲。

——撲通……撲通。

像是在向你求救。

你有些為難。

羊群們餓了，牧羊犬也餓了，更重要的是，你也有些餓了。

只是……

你蹲下身，拉下袖子去擦那人臉上的血汙，過分蒼白的面色與精致眉眼一同慢慢變得清晰，金色的短發略顯狼狽地黏在發燙的額上，盡顯無情的薄唇正痛苦地抿著，或許還在苦悶地呻·吟，但你聽不見。

你的手掌順著他帶有深深血痕的脖頸向下，毫無女性矜持地撩開了那件吸飽血液的深色外套。

“……唔。”少年掙紮著握緊了手中斷裂的劍柄，新的一層血液覆蓋上已然看不清顏色的內襯，他似乎想要睜眼，但卻如何都不能如願。

……快死了吧。

你毫無惡意地按了按他側腹的刀傷，粘稠的血液瞬時浸濕指尖，似有一陣猛烈的狂風同時自你身後襲來。

羊群躁動著再次將你圍了起來，四只牧羊犬訓練有序地自角落逼近，你奇怪地回首，卻見你最親近的那只牧羊犬正用利爪按著一名著破碎半鎧的騎士。

“咳咳！！”他吐了一口血，目眥欲裂地盯著你，“……魔女，離開殿下的身邊！！”

你不解地歪了歪腦袋，擡手摸了摸因擔心而拱過來的牧羊犬。

或許在人類世界用牧羊犬來形容你的狗不太恰當，畢竟它一爪子就能踩死脆弱的人類。

這個國家的人們通常會稱呼他們為“魔犬”，但對你來說，只是幾條可愛的，能幫你驅趕羊群的，聽話的小狗狗。

騎士身上似乎也受了很重的傷，你能感覺到羊群們興奮地想要上前，甚至有幾只已經啃上了你身後少年無知覺的腿。

那名騎士掙紮地更兇了，幾乎是拖著一地重重血痕爬了過來。

你看著他在草地上狼狽地掙紮，嘴裏不知道在大喊什麽，忽然覺得他同自己剛死掉的那只狗很像。你很喜歡那只狗，因為它非常忠心，就算被高階魔物啃得不成樣子，也拼著最後一口氣趕走了危害羊群與你的魔物群。

旋即，你揮舞起手裏的牧羊杖，趕走了正啃食少年斷肢的“羊”。鈴聲一起，所有躁動的羊群皆乖順地後退，睜著橫向的無生氣瞳仁四散覓食去了。

你回身繼續檢查生死邊緣的金發少年，只是剛轉過腦袋就一時沒忍住，幹嘔了一聲。其實先前你就發現他斷了腿，但被不知輕重的羊群啃了後，更是變成了血糊糊的一團，露出森冷的白骨。

你左右看看，並沒有發現趁手的長棍，只能小心摘下了牧羊鈴掛在腰間，然後高舉手中的牧羊杖。

“住手！！該死的魔女！”被牧羊犬按住的騎士又開始掙紮，他吼叫著謾罵你，但你聽不見，仍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裏的工作。

很快，騎士的聲音低了下去，他不可思議地看著你折斷牧羊杖，撕開幹凈的裙擺幫殿下包紮。

只是這人傷勢實在太重，你忙活了好一會兒也沒處理完，眼看裙子越來越短，你的耐心也很快耗盡，便不想再去管其他傷口了。

你起身拍拍被血液弄臟的膝蓋，做了個手勢，讓牧羊犬放開對騎士的壓制，那名身形高大的騎士很快沖了過來，擋在受傷少年的身前警惕地看你。

……真的和狗一樣呢。

你的狗也會這樣，擋在高階魔物面前保護你。

你眨眨眼，仔細打量著騎士的臉，堅毅卻不乏戾氣，就目視而言，這家夥出血量明明和地上那金發少年差不多，甚至你都能從他手臂的傷口處看見骨頭了，卻還能握劍保護主人。

若不是負了傷，或許你的狗還打不過他。

忠心的狗應該得到獎賞，就像你剛失去的那只狗，你冒著危險將它偷偷葬在了教會，這樣下輩子它就不用再做魔物，能夠享受被萬物所愛的一生。

你面無表情地移開眼，搖著牧羊鈴，領著羊群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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